Issue #2 | 哈力猫不可能的任务

哈力猫不可能的任务：

油棕园、静海与太空奇航

关于《静海武士的极尽旅程（三幕剧）》的各种杂记

文 / 区秀诒

《静海武士的极尽旅程（三幕剧）》是区秀诒继《南洋情报局》（2018）之后的作品，是“南洋计划“的一部分。日本情报人员谷丰（TaniYutaka）曾是20世纪40年代日本情报部门F机关的成员。大众媒体塑造下的谷丰说得一口流利马来语，1911年在日本福冈出生后即随父母到马来半岛东北部生活，长大后为了报妹妹被杀之仇而变身侠盗。谷丰的故事在1943年和1989年被拍成电影。1960年至1961年的电视剧《神奇的哈力猫》以及后来播出的同名喜剧也是根据同一个故事所改编。

《静海武士的极尽旅程（三幕剧）》再现了谷丰的海洋与生命之旅。该艺术项目融合了南十字星、导航系统、流行音乐与图像之间的思考、散发和重组，反映了日本、中国台湾、东盟国家的多重面貌，以及中国南海、印度洋、太平洋地区不断变化的边界和权力动态。

哈力猫 （Harimau，马来语老虎）与遥远的星体。
古老的故事（随着马来亚虎的逐渐凋零）与远方星球的太空奇航记?从油棕园到海洋到外太空的不可能任务。

误闯油棕园的海上骑士（西部牛仔，西部荒野置于超现实的油棕园与卫星定位注定失灵的海洋），与神秘的无法说话只能歌唱应答的女子（动物界哈力猫的化身?）。

1.1 老虎洞

百万年前误闯石灰岩洞的老虎，

遇上暴雨自此困在洞里百万年。

第1幕:静海导航

第2幕:巫师

第3幕:最后的偷窥秀

“据说，这片大海的源头在月球的南极附近，真正的故事溪流从南极向北流。这片海水经常被污染，海水中的堆积物也越来越多，水流越来越缓，最后变得像蜜糖一样黏稠。显然，这种状况是某种偶然的堵塞物造成的，阻挡了故事溪水的自由流淌。如果要到海洋的对面去，游客应该除去这些堵塞物，清洁这里的溪水，只有这样做，所有的故事，甚至最古老的故事才可能像新故事那么好。”[1]

[1] 阿尔维托·曼古埃尔

《想像地名私人词典》“故事溪海洋”

#导航

导航系统。美国的军事体系。

用于定位的卫星，结合了军事监控、地球观测以及导航等多项功能。

#全球定位系统（GPS）

1970年代，美国陆海空三军联合研发制造的。全球覆盖率达98%。提供实时、全天候以及全球性的导航服务，同时也用以搜集情报、监测核爆等军事相关行动。循环于上空隐匿于人类视线底下的数十颗卫星，以3颗为一组定位出标的物的位置、高度等资讯。诠释了当代资讯的监控关系。

#导航地图

民用导航地图如谷歌地图或其旗下的Waze（位智），尤其是后者，除了卫星定位以外还结合了使用者通报系统建立交通资讯的大型“矿场”。

#Waze（位智）的导向迷航事件

马来西亚驾驶者高度依赖的导航地图，曾发生数次丛林或油棕园疑似讯号被遮蔽的导航迷路事件。

“镶嵌在丛丛棕榈与果树园中。美丽多变化的果树叶子不但悦目，还提供了令人感激的凉阴。”[2]

[2] 阿尔弗雷德·罗素·华莱士

《马来群岛自然考察记(上)红毛猩猩与天堂鸟之地》

Waze的讯号如果抵达海边，会不会就戛然而止，瞬间失灵，或另有转折。

#静海 

平静、安宁之海？
Mare Tranquillitatis，

坐落于月球静海撞击盆地内的月海。

“据乔治·H·达尔文先生所说，从前月亮曾经离地球很近。是海潮一点一点把它推向远方的:月亮在地球上引起的海潮使地球渐渐失去了自身的能量。” [3]  

 [3] 卡尔维诺《月亮的距离》

  

镜号	景别	画面描述
1-1	LS	海底远景，日照，海底慢慢生成一座岛。 摄影机跟随着岛从海底慢慢往上移动，浮出水面。 阳光洒在岛上，但天空是黑的。
1-2	LS to CU	岛的某处发出亮光，镜头转向亮处，慢慢靠近，抵达洞口。 洞里发光处为镶嵌在洞里的老虎化石。 和镜头对峙的老虎化石仿佛活了起来，开口唱着如咒语一般重复的旋律与字句。
1-3	MU	唱歌的老虎从洞的石灰岩剥离，开始旋转。
1-4	LS	旋转中，老虎的皮层慢慢剥离，里头没有骨架，只见3颗不断在定位的卫星。剥离的皮层摊开，数据显现，地图缓缓形成，慢慢地水淹入地图。
1-5	MU	恍如主观镜头，在布满海水的数位地图上开始前行。 数位地图开始呈现如触电般的火光，慢慢地看不见数位地图的视觉成像。

文字分镜：1.1老虎洞（3D建模结合实拍海底）

某种言说的诠释:

这是一个关于上一个世纪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叫做哈力猫，马来语老虎的意思。哈力猫的故事最迷人的地方在于关系的扰动，以及交缠边界的辩证与想像取径。那些从蔚蓝的太平洋，到布满泥沼的南海，穿越不同海峡，历史与想像叠合的魅影，哈力猫的各种身世，流转于银幕黑海。

#马来西亚国徽

其中，顶端的新月与星象征伊斯兰教。星的十四芒象征马来西亚的十三州与联邦政府之间的平等关系。盾牌的内部象征了马来西亚的州属。国徽两侧的护盾兽是两只马来亚虎，代表了人民的勇敢与坚强。

1946年4月，重新回到马来亚——现新加坡与马来西亚半岛仍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的泛称——的英国殖民政府，成立了简称MFU的马来亚电影局。

目前在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任教的马来西亚学籍学者许维贤曾在一篇论文“马来亚电影局：反共影像与冷战意识”[4]的大纲里如此形容MFU：“MFU是英国殖民政府属下的电影机构。它制作了大量的配予多种语言和旁白的反共电影。MFU的终极目标是要去说明马来亚身份认同（Malayan identity），并抹除冷战时期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所带来的威胁。”

[4]AHeeWaiSiam,“マラヤフィルムユニットの反共映像と冷戦イデオロギー”(“TheMalayanFilmUnit’sAnti-CommunistFilmsandtheIdeologyoftheColdWar”),trans,AkaneOikawa,《野草》Yasō97(2016):28-52.

#MFU标志

马来西亚这个国家在1963年成立以后，当时的马来西亚电影局亦延用了这个标志，飞跃的马来亚虎作为国家电影核心单位的精神象征。

# “马来之虎”山下奉文将军

太平洋战争期间带领日本军第25军进攻英属马来亚，采取当时的创新战术如脚踏车闪击战（祖父母辈的记忆，骑着脚踏车的日本兵和台湾兵）等，以两个月的时间占领整个马来半岛并直捣新加坡，因而被称为“马来之虎”。日本画家宫本三郎所画的众多战争画之一，描绘的就是1942年日本入侵新加坡，英军总司令白思华向日军将领山下奉文投降的情景。情景的发生地即今日新加坡的旧福特车厂。

宫本三郎，山下将军和珀西瓦尔将军会议，1942年，180.7x225.5厘米，东京国立近代美术馆

这是新加坡的日本人墓地。

墓地的神社前有一块指示牌，牌子上方清楚标示了“Harimau:TaniYutaka谷丰”的名字和简述。跟着指示牌的指引，我们将会看到同样被称为“马来之虎”的谷丰的空墓。

#日籍情报员/间谍谷丰（TaniYutaka）

1940年代日本情报部门之一F机关（Fujiwara藤原机关）其中一个成员。大众媒体塑造下的谷丰说得一口流利马来语，1911年在日本福冈出生，同年，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的亚洲之旅启航。出生后不久的谷丰随父母到马来半岛东北部生活，长大后为了报妹妹静子被杀之仇而变成侠盗。后因被抓进泰国合艾的监牢，被藤原少校救出投身其旗下的15军情报部。

照片左侧，据说是1931年，年满20岁的谷丰。他头戴马来群岛穆斯林俗称的songkok，身穿bajumelayu(马来人服装)，和日本人的传统形象完全不一样。

谷丰于1942年逝世。他的死亡原因众说纷纭。有说他在F机关于柔佛的行动中过世，有说是因为患上疟疾而病逝。谷丰的故事首先于1943年被拍成日语的政治宣传电影《马来之虎》。同年，日治时期的台湾也同样推出了一部由李香兰主演的政治宣传片《莎韵之钟》，描绘台湾原住民等待征召入伍往前线打仗的故事。当时其中一个前线热点，即为马来群岛。

1911年，谷丰随着家人从日本福冈往马来半岛东北部。同一年，赫尔曼·黑塞开始了他的旅程。赫尔曼·黑塞为这次的旅程书写了不少篇章，其中一篇叫做“新加坡之梦”（太平洋战争时期日本皇军击退英军后重新命名的昭南岛，昭和以南之意）。

1911年，新加坡和马来半岛同为英殖民地，统称马来亚。他如此写道:“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我感到轮船迅速下沉，坠入燃烧着烈焰的地狱之口，这时我耳畔响起一首多人合唱的庄重的歌曲，给我的心带来慰藉，就像一个在浓雾中迷路的漫游者听到了钟鸣，我随时跟着哼唱起来。唱的就是那首神圣的旅行之歌:我们前往亚洲。’歌声中听得到人类的所有语言，激荡着各种崇敬、各种已被厌倦的人类的渴望以及上帝所创万物的困顿和疯狂的需求。”

*歌词拼贴:区秀诒、陈侑汝 作曲:陈侑汝

《静海武士的极尽旅程（三幕剧）》之《序曲:启航之歌》(2019)，哈力猫谷丰展开旅途启航前的序曲，以日治台湾时期作征召台湾人入伍的《台湾军之歌》、《快杰哈力猫》主题曲以及《南十字星之歌》三首歌的词曲的拆解和重新拼装揭开序幕。卡拉OK伴唱，旋律犹在而人声消弭。

#马来之虎哈利猫

“马来的罗宾汉，现代之水浒传”“侠盗神出鬼没，戏弄贪官污吏”、“英夷......”“官宪视为歹徒，平民视为侠友”。符合“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这个精神口号，英国殖民者作为蛮夷，却又和英国蛮夷一样视被简易归纳的“华侨共产”为敌人。

《马来之虎》中文版电影广告，1943年

1960年，马来之虎谷丰再度转世，以西部牛仔的造型现身于仁丹口香糖赞助的电视剧“快杰哈力猫”（快杰ハリマオ）之中。戴着墨镜头戴潇洒头巾，穿着紧身上衣和牛仔裤，配着短枪骑上骏马的哈力猫，是为对抗邪恶的英国人和赤色华侨的人民英雄。电视剧中的马来之虎，以西部牛仔的形象与姿势，附着了西部片中的拓荒精神意志，穿梭于马来群岛、泰国海陆等地，开展精神的蛮夷荒野。

电视剧《快杰哈利猫》

哈力猫最近登上电影大银幕的身影，应为1989年的同名电影《哈力猫》。这部由松竹映画投资的电影，为马来之虎谷丰在为妹妹复仇进而劫富济贫的侠盗情节之余，增添了一些感情罗曼史。

《哈力猫》，1989年，松竹映画

1989年，展开大东亚共荣圈蓝图，发出“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口号的昭和天皇驾崩。同年，柏林围墙倒下，东西德所象征的自由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的藩篱瓦解。1989年，哈力猫在当时银幕上的最后身影，因而显得无比诡谲，耐人寻味。

哈力猫的银海浮沉没有因为1989年的世界崩解而结束。而曾为间谍的马来哈力猫，或可成为仍被殖民、冷战的乌云笼罩的大海之中，超国族视野，具扰动精神边界框架能量的亮光与声响。其身影不可视而迫使你或我直面生命政治中最深层，所不愿面对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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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力猫不可能的任务

#怪物

#献给布干维尔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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